察言觀色的“格萊恩查”

福島第一核電站一號爐失去冷卻功能后，核電爐的溫度急劇上升。在大地震的第二天，即3月12日，廢棄該爐、向爐內(nèi)注入海水的工作展開。然而，當海水開始注入核電爐后，東京電力公司總部發(fā)出了停止注水的指令，說“這種方法沒有得到政府的批準”，于是注水工作停止了55分鐘。對此，媒體進行了大量的報道。我們還清楚地記得，在國會，人們追究、譴責這個可能是由菅直人首相發(fā)出的停止注水的指令。

這個喧嘩最終歸于平靜，因為人們了解到事實真相是：該核電站站長吉田昌郎無視總部的指令，持續(xù)注水。但是，事情的起因在于集中到首相官邸的東京電力公司負責人員的報告。該報告說：“在首相尚未做出判斷時，注水工作無法實施的氛圍很濃。”對此，當時東京電力公司的副社長這樣解釋道：“首相官邸的（沒有得到首相批準的）氛圍被傳播了出來，因此，我們決定停止注水。”

根據(jù)“氛圍”進行重大決斷并非只是東京電力公司經(jīng)營者特有的方法。霍姆斯曾介紹過這樣一個例子。

一個泰國女性職員有一個重大問題必須與身為老外的上司進行討論。她走到上司辦公室的門口一看，發(fā)現(xiàn)上司手拿文件，緊鎖眉頭，表情十分嚴肅。于是，她決定利用其他時間再與上司討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過后，她知道那個問題果然非常緊迫……

在泰國的外資企業(yè)中，像這樣的麻煩事頻發(fā)不斷，每當這時，外國老板就會不知所措。但如果是日本人的話，任何人都會非常容易地想象出那樣的情況。

察言觀色，在泰國稱作“格萊恩查”。這是出于“客氣”、“擔心”的考慮，是“在可能會產(chǎn)生不愉快或對立時，以及有必要保持良好的協(xié)作關系時，試圖抑制個人的關注力和欲望的一種個人態(tài)度”。但泰國人并非對任何人都察言觀色。

霍姆斯說，在泰國社會里有三個世界。一是“家庭的世界”，像在親子或夫妻這樣的極其親近的關系中，根本沒有必要察言觀色。一是“自我本位的世界”，亦即“他人的世界”。泰國人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是出了名的，這是因為對陌生的路人根本無法察言觀色。

客氣、擔心在“家庭的世界”和“自我本位的世界”的中間地帶非常重要。霍姆斯將這個實行察言觀色的人際關系稱作“關心的世界”（圖4）。在這個世界里，他廣泛地觀察到以下一些態(tài)度。

圖4泰國人的世界

 合乎對方的希望和要求。

 不給對方增添麻煩。

 為了不使對方不愉快，抑制自己的不愉快和憤怒之情。

 避免提出自己的意見和要求。

 盡量不對“上司”、年長者或有經(jīng)驗的同事發(fā)號施令。

 盡量不評價同事或“上司”。

 避免提出自己的各種權利。

 即使沒有理解對方的言辭，也要避免提問。

我們將上述這些態(tài)度看作西方人的“日本人論”恐怕也是非常合適的。

數(shù)值化的身份

英語中也有一些有關尊敬、謙遜的表達方法，但它并不像日語那樣，在日常生活中用尊敬語或謙遜語來確定上下關系。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國家中，人們不喜歡以年齡來區(qū)分不同的人。無論年長者，還是年幼者，平等地相互接觸被認為“在政治上是正確的”。在美國，這種思維走向極端，剛過20歲的新職員對總經(jīng)理、老職員都像朋友一樣談話（當然，他們之間的權力關系劃分得很清楚）。

與此相反，在日本社會里，至今前輩、晚輩還具有重要的意味，對頂頭上司必須表現(xiàn)出尊敬或謙遜態(tài)度來。最近，對這種習慣持批判意見的人逐漸增多，盡管如此，新職員不可能對社長使用對等的語言。其結果是，（無論對上司，還是對晚輩）對任何人使用尊敬語或鄭重語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于是就出現(xiàn)了大量像“好好嗎”

原文是“よろしかったでしょうか”，即“好嗎”、“可以嗎”等意思，為了表達出神乎其神的意味，現(xiàn)譯作“好好嗎”。——譯者注這樣神乎其神的說法。

在泰國，不僅在橫向人際關系的“關心的世界”中要察言觀色，個人與個人的縱向關系（階層）也受到人們極大的重視。這種上下關系是由財富、職業(yè)上的地位、年齡、德望以及出身決定的，但令人感到十分驚訝的是，自15世紀至19世紀中葉，包括國王、奴隸在內(nèi)的所有國民的地位都被數(shù)值化了。

“薩克迪納”（位階田）原來是以土地的大小劃分國王的臣民位階秩序的，與日本江戶時代的俸祿相同。但阿尤塔亞王朝時的波洛馬特拉伊羅卡納特國王將薩克迪納擴大化，以“賴”為單位，規(guī)定了所有國民的位階秩序。

根據(jù)這種階層制度，奴隸分與5賴，自由農(nóng)民分與25賴，下層官吏最多分與400賴。擁有400賴以上位階田的是敕任官吏，高層的大臣則有1萬賴，皇太子10萬賴，國王是全國土地的主人，因而擁有無限多的位階田。也就是說，在泰國，只要了解了對方的位階田，立刻就判斷出上下級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