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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京官之窮,今人實難想象。有記載清代京官有人窮到“不能舉火”。清李慈銘記載他一個做京官的族弟“屋宇倚漏,人有菜色”。清代有這樣一條諺語:“京諺有云,上街有三厭物,步其后有急事無不誤者:一婦人,一駱駝,一翰林也。”因為窮翰林買不起車,只能走路上班,偏偏還要擺架子邁八字步堵住人行道,令后面有事的人心急如焚,有苦難言。
那么翰林曾國藩的生活質量如何,一年的支出又需要多少呢?我們以道光二十一年為例,從衣食住行幾項來觀察了曾國藩的支出情況。
先來看住。曾國藩在京期間的一個主要支出項目為房租。身為朝廷命官,住宅須配得上官制威儀,因此自然不能蝸居斗室。所以京官們雖然窮困潦倒,卻多租住大宅,講求寬敞氣派。道光二十一年八月,曾國藩租下了繩匠胡同的一處房子,共十八間,每月房租十三兩三錢。如此算來,則一年房租就要一百六十兩銀子,用去全部薪水還不夠。
再來看社交應酬。京官的生活,幾乎是日日聚宴。清人張宸的《平圃遺稿》說,京官聚宴習以為常,“若不赴席、不宴客,即不列于人數”。也就是說,別人請客你不能不去,別人請客你也不能不回請,否則你就不是圈子里的人。
曾國藩生性喜交游,也有意識地將結交朋友作為在士林中樹立自己良好形象的途徑之一。《湘鄉曾氏文獻》中曾國藩自己對道光二十一年隨份子的錢有詳細記載,比如什么春節實行AA制的團拜,他分攤了兩千文;某位朋友的祖母去世,他隨了一千文;過年過節給上級和老師送節禮二兩銀子之類,道光二十一年曾國藩人情來往花費總計一百一十兩。
第三項較大的花銷是買衣服。
曾國藩晚年在家書中說自己“忝為將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多次要求子女“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鑲大緣,過于絢爛”。由此引出后世的種種渲染,比如說他最好的衣服是一件天青緞馬褂,只在新年和重大慶典時才拿出來用,平素便放在衣櫥里,因此用了三十年依然猶如新衣云云。
其實翰林們經常需要出入宮廷,衣服必須體面,方符合國家體制。曾國藩為人固然節儉,但是在官派威儀上卻絕不含糊。入都為官后,曾國藩的個人財物中最值錢者就是衣服了。僅帽子一項他就有大毛冬帽、小毛冬帽、大呢風帽、小毛小帽、皮風帽等十一頂。這些衣服的購置都不便宜,通常在數兩至數十兩銀子之間。
道光二十一年這一年,曾國藩所添置衣服不多。因為這是他進京的第二年,他大量購置衣服是上一年剛入都時的事。不過這一年他仍然買了尖靴、袍料、皮靴、小毛冬帽等衣物,共花掉了二十八兩銀子。
除此之外,身為文人,文化消費自然不少。比如這一年的曾國藩記載買《斯文精萃》《子史精華》《經世文編》等書,花了四十二兩。
曾國藩到京不久,夫人也北上入都,數年之間生養了幾個兒女,人口日繁,仆婦日增,仆人工資,生活日用,也是不小的支出。曾國藩記載,這一年生活日用,花掉了一百七十七兩九錢七分。
道光二十一年曾國藩衣食住行及文化消費各項,總計共花費四百五十八兩一錢九分。而如上所述,曾國藩入京為官之初,每年法定收入一百二十四兩六錢五分。這樣算來,道光二十一年曾國藩的赤字為三百三十三兩五錢四分。那么,這么巨大的赤字怎么彌補呢?一般來講,有三種方式。一是收受外官的饋贈。二是借貸。三是利用手中權力,謀一點灰色收入。
談起晚清的官場腐敗,人們最為熟悉的恐怕就是“冰敬”“炭敬”等名目。清代京官與外官的收入有天壤之別,因為京官只有死工資,而外官們在地方上有大量灰色收入。外官需要建立在中央的關系網,所以每次進京,都要給京官們送點禮,名為“冰敬”(孝敬夏天買冰消暑的錢)、“炭敬”(冬天燒炭的取暖費)、“別敬”(離別京城時的“分手禮”)。如果遇到年節,還要送“年敬”“節敬”。這類饋贈,少則數兩數十兩,多則數百兩。如果認真歸類,這固然是官場腐敗的一部分,但是在官場中混,似乎還沒有聽說誰會拒絕這筆小小的“灰色收入”。
作為一個官場新人,曾國藩資望全無,關系不廣,外官贈送不多。道光二十一年的賬本中,曾國藩記載這類收入共有九筆,平均每筆十兩多一些,共計九十七兩。
曾國藩在家鄉拜客及借款等收入,如前所述,約兩千多兩。除去進京路費花去數百兩外,尚有大量積余。然而曾國藩到京頭兩年花費了大約一千三百兩白銀,到道光二十一年年底,家中帶來的銀子終于花光,外官饋贈又如此之少,他開始面臨借錢問題。道光二十一年年底,年關將近,曾國藩找人現借了五十兩銀子,才勉強過了個年。在此之后,借錢更成為曾國藩彌補財政赤字的最主要手段,借款額最高時達一千多兩。
從曾國藩這個個例看,清代的“低薪制”表面上為國家節省了財政開支,其實懲罰的是奉公守法的清廉之員,方便的是貪墨之徒。俸薄如此,“不取之百姓,勢必饑寒”。國家不得不對官員們的“灰色收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此使得官員貪污舞弊成為半公開的必然。
因為窮,許多京官千方百計地開辟財源,他們一般是替外官跑關系,找門路,落點手續費和跑腿錢。許多人因此生活得也不錯。比如另一位京官李慈銘,雖然級別和曾國藩差不多,但是他的生活可比曾國藩滋潤多了。他娶了三個妾,還成天沉溺于“酒食征逐”,“游逛郊外名寺,箋召歌郎行樂”,冶游宴飲聽戲每年都要花掉大筆銀子。他的錢從哪兒來呢?原來他特別善于和地方官交際,替地方官在北京辦了不少事,獲得了大筆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