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的癡情,換來的只是痛苦。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遠走高飛,于是你選擇了西班牙,選擇了馬德里。你不知道在馬德里等待你的會是什么,你只想快速與過去訣別,把那個曾經深愛、至今仍念念不忘的男人拋諸腦后,然,你真的可以在那大洋彼岸的世界里做到心如止水嗎?
轉眼間已是嚴冬,馬德里的冬天讓你陷入了無盡的傷感里,直到此時,你才明白,無論走得多遠、分別得多久,你還是無法將他從心尖剔除。
放眼望去,霧鎖長空。你突地莫名想起了那個生你的地方——重慶。如果幼時沒有跟隨父母從內地去往臺灣,那么你的人生又會有什么不同?也許,你也會像深愛舒凡那樣深深愛著一個重慶男子,而那個男子也會愛你若珍寶,你會給他生很多孩子,心甘情愿地當你的黃臉婆,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也就不會因為情傷而跑到這天高地遠的馬德里來了。
然,未知的事誰又能夠假設?你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那么愛他,他還是要跑?難道當初你們的攜手都只是他給你的恩賜?他被你的癡情與執著打動,所以終于把你的手緊緊攥在了手心里,只是兩年過去后,他才終于發現那不是愛情而是一種施舍?你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如果他從來沒有愛過你,還不如當他移情別戀的好,那樣至少說明你的愛沒有白白付出。
離得他越遠,卻愈加覺到他與生俱來的神秘與難解。或許你從未真正了解過他,自始至終,在你面前,他由來都不曾對你徹底袒露過心跡,而你看他,也總是恍惚朦朧,總也不知道他心底真正想了些什么。于你而言,他是一個謎,一個永遠難解的謎,就像重慶,之于你,始終是一座夢幻般的城市,更有一種霧里看花的美,無論遠離還是走近,都看不太分明。
離開重慶已經很多很多年了,兒時的事在你的印象里已然模糊,然而,每次聽父母講起你幼年的種種糗事,心中卻又總是涌起莫名的感動與欷歔。父親對你說過在你兩歲的時候因為戲水而掉進水缸的往事,而那個時候你便表現出了堅強果敢的一面。
你沒有哭,而是用雙手支撐著缸底,利用倒掛的兩只小腳不停地撲打著水面,而當大人將你救出來時,你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的怯懦與軟弱,只是說了句感謝耶穌基督。為什么,長大后的你卻失去了兒時的果敢,為什么,遠離臺北后,你還要為那個不那么愛你的男人傷心哭泣?
想起他,就會想起重慶。他和那座與你隔著千萬里之遙的城市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朦朧、恍惚,又總是與你若即若離。孤單的時候,你會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踏上回歸重慶的路途,既希望那座城在歷經歲月的變遷后,仍然保持鏡花水月的朦朧美,又希望當自己再一次與你執手相對時,不要給你太多虛幻的縹緲。
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回到那片生你的土地,你只想與他攜手并肩地走在重慶街頭巷尾的石階上,看頭頂飄浮的霧嵐,看在霧靄掩映下噴薄欲出的那輪紅日。想必那個時候,他定會牢牢握緊你的手,和你一起驚嘆這座山城的美吧?
1943年春出生在重慶,1946年便又跟隨父母遷往南京的你,對重慶的印象一直是模糊的。然而每次想起那座城,心里又總會涌起特別的期待,這不僅僅緣于你出生在重慶,更因為重慶和你深愛著的男人一樣,落入你眼里的總是一片模糊與恍惚。你想讀懂他,所以你想更深入地了解重慶,你想走進重慶,去翻閱那座城的歷史,潛意識里真正想弄明白的卻是他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你不記得抗日戰爭時響徹在重慶轟鳴的炮聲,也不記得父母是如何帶著你躲避日機的轟炸,你只記得那一片連著一片的霧。霧,似乎是上天打在重慶身上的烙印,想洗去也難,幾乎所有描寫重慶的文章,都不會錯過那場彌漫了數千年的霧,于是,重慶便又多了個詩情畫意的名字——霧都。
你知道,那里的霧一年四季都是薄薄的、淡淡的,輕漫如紗,一絲絲、一縷縷,若清煙,輕輕地來,又輕輕地去,讓每個置身其中的人宛臨仙境,望而卻步,只想與巫山神女談一場隔了千年的人神之戀。而他也恰似那絲絲縷縷的煙霧,總讓你琢磨不透,卻又正因為此,更讓你難以將他放下,更讓你為他神魂顛倒。
或許,所有的人之于重慶來說都是過客,但無論是這里的原住民還是他鄉的游子,揮手間,能夠帶走的都只是那片鋪天蓋地的潮濕的煙霧。你明白,或許你永遠都無法深切地了解重慶,正如你永遠不可能徹底地了解舒凡,你所看到的只是籠罩在重慶上空的那片霧,你所記住的只是他那雙迷離的眼。
重慶已離得你太遠太遠,而他卻是你永遠捉摸不透的那道霧靄煙嵐,此時此刻,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馬德里的學生公寓里,想象那一座籠罩在霧中的山城,想象那一個和重慶一樣朦朧的男子正牽著你的手走在臺北的街頭巷尾,你輕輕地喚他光明,他則情深款款地吻著你飄飛的長發,親切地喚你陳平,或是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