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時尚的商業化

時尚是人類的一項新發明，也是人類的圓夢機器。作為展示人類穿著打扮的一個產業，它極大地滿足了人類的虛榮心。曾幾何時，有錢有勢者以華貴而考究的衣著極盡標榜炫耀之能事，顯示著區別于尋常百姓與無名小輩的政治和經濟優勢。時尚在人們的嘴里成了穿衣打扮的代名詞。

法國大革命時期曾有一紙敕令，規定人人享有隨心所欲的穿衣自由，衣著不再是階級的象征，從而徹底廢除了當時的限制奢侈法，建立了一種民主的穿衣制度。到十八世紀，歐洲人發明了金屬織布機和縫紉機，開始面向最廣大的人群推廣穿衣藝術。后來，美國人把這種穿衣藝術進一步標準化、把服裝的尺碼和款式進一步規范化，成衣便開始系統地普及開來。

十九世紀初，人們開始瘋狂地盲目消費，時尚則隨著季節變換不斷把專制的審美觀念強加給消費者。于是，人們不停地設計、不停地生產、不停地消費、不停地喜新厭舊。一時間，雨后春筍般出現了許多專業的時裝雜志、精美的商店櫥窗、遍布各個城市的服裝商業街……真是“想到新時裝，神仙也跳墻”。人們對服裝消費的欲火日益熾盛，為了走在時尚前列，他們貪婪地追逐著一個又一個最新款式，生怕淪為落伍之人。

直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社會才開始強調個性化，逐步舍棄了對千人一款的追逐。這十年是從精神到物質都獲得解放的十年，性感與高雅開始相提并論，沙龍內部的色情聚會讓位于光天化日下的性解放，直到二十世紀末出現色情文學。

今天，時尚似乎成了每個人的私事。千人一款的形式主義一掃而光，幾乎每個人都可以由著性子隨意選擇和混搭自己的著裝風格，不再出于迫不得已而追隨時尚。時尚成了一份非正式的邀請，它只是商品社會中人們用來表現自我的一個視覺信號，表示時尚中的個體是一個與社會同步、與時代同步、與潮流同步的現代人，僅此而已。

流行趨勢的創造者與傳播者向四面八方輻射著一輪又一輪時尚流行周期的社會效應、場合效應與心理效應，吸引著消費大眾趨之若鶩。當然，你可以袖手旁觀、充耳不聞，但如果你追隨時尚，就等于向所有人昭示，你在順應主流社會的理念，你因此就可以直接或間接地躋身世界消費精英之列！

時尚總能喚起人們關于階級的聯想，刺激人們、特別是女人們標新立異、爭奇斗艷。盡管營銷高手們挖空心思引導男人去留意各種趕時髦的小飾品，但男人們往往較少感染這種時尚瘋狂綜合征，女性卻大多難以幸免。

女人的不幸！

偶然重溫法國電視制片人黛西·德·加拉爾（Daisy de Galard）女士攝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系列電視節目《叮當咚》（Dim Dam Dom） 片段，我終于得以一窺法國女星瑪麗·拉弗萊（Marie Laforet）美目盼兮的奧秘。她那雙冷艷幽怨的妙目，引得當時的癡男信女無不心向往之。但實際上，其顧盼之間的流光溢彩與脈脈含情卻是精心化妝的結果。她每每要長時間地坐在梳妝臺前，以無比的耐心邊講解邊演示，詳說她那套煩瑣的美目化妝術的每個細節。她甚至坦言，她也像許多人一樣一眼大一眼小，但她卻硬是靠著涂脂抹粉的功夫把這一缺陷掩飾得天衣無縫。

而一個男演員就從來用不著向大眾揭示其美目秘訣，因為人們不需要男人的這一套，男人的美是“自然美”。這段影片本來乏善可陳，但瑪麗 · 拉弗萊的坦誠卻讓人們知道了循規蹈矩的生活有多累。如果說婦女負有修整外表以示人的義務，那么，男人則享有不修邊幅即面世的權利。

此前的幾個世紀當中，情況卻不太一樣。那時的男人以打扮自己為樂，哪怕打仗出征也要頭戴假發、裙帶飄飄，全身上下掛滿各種飾物。直到十九世紀，商業資本主義發展到頂峰，在北歐新教徒的帶動下，男人們才開始把梳妝打扮的樂趣讓給婦女獨享。這一切說明，被稱為男女之間“自然差異”的性區別，構成了社會表現形式中一種永恒的不平等性的基礎。

所有人都認為，女人趕時髦、追時尚是天經地義。實際上，時尚體制所推行的是一種恐怖主義，它借助媒體的大肆炒作，不斷變換手法，迫使婦女們為留在社會舞臺上而極盡風騷之能事。“不化妝的女人是不明智的女人”，法國化妝師奧利維埃 · 埃舒德麥森（Olivier Echaudemaison） 的這一奇談怪論曾經引起眾說紛紜。無獨有偶，法國現代美容先驅赫蓮娜·魯賓斯坦（Helena Rubinstein）夫人的言論如出一轍：“世上沒有丑陋的女性，只有懶惰的婦人。”

回顧歷史就會發現，時尚從未停止過對“弱勢性別”的折磨，而“強勢性別”則以一次次心血來潮的流行趨勢鞏固著他們的時尚理論。婦女們最終在別無選擇的彷徨中一步步走向了服裝的男性化。

從手工制作到工業化生產，如虎添翼的時裝業、飲食業和化妝品業一起構成了對女性的統治與束縛，而這當中通常少不了女性雜志的助紂為虐。時尚這個“資本主義的愛子”似乎只為女人和趕時髦的無聊之輩而生。

除了女人，男人也越來越難以幸免。在同性戀群體不自覺的壓力下，那種每日與剃刀為伍，除了須后水再無任何化妝品，一身西裝走天下的傳統的男性生活方式被徹底，或幾乎徹底地顛覆了。為了突出自己的性優勢，男人們開始怎么性感怎么穿，一種追求雄性美的消費方式悄然興起。

也許，女人日益屈從于時尚的淫威，只是為了在男人面前更勝一籌：既然男人們為追求性感一天天變得不可理喻，女人就越發要顯得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