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決方案是什么呢?我已不復為整日宅在家的自由作家。我需要東西。我需要上班用的東西。我需要能夠救我這一張老臉于水火的化妝品。我需要一只手袋,這簡直是人間慘劇。我費了一些時間尋找答案。就像那些毅然投身于卡巴拉教1、山達基教2或瑜伽的好萊塢女人一樣,但凡見到任何一篇宣稱能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將我從手袋慘劇中拯救出來的文章,我都會虔誠拜讀一番。我曾想,也許解決方案是買兩只手袋。于是我真就買了兩只,一只裝私人物品,另一只裝工作用品(是的,我當然知道那另一種手袋通常叫公文包)。
這套系統對大多數人都管用,但對我毫無用處。原因很明顯,我前面就說過:我不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于是我又試了另一個解決之道,那就是斥巨資買手袋,也許看在手袋這么貴的分兒上,我會被迫改改自己的性子,結果還是無濟于事。我還試了Prada風格的那種既可雙肩背也可單肩背的包,只是我剛剛買完就過時了,總之我為此付出了無數心血,最后把自己折騰得像個夏爾巴人。
然后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和一位女友來到了巴黎,且女友宣稱她此行的目的是買一只凱莉包。也許你知道什么是凱莉包,可我不知道,連聽都沒聽說過。什么是凱莉包?我問。女
友白了我一眼,也許她覺得我簡直就像是在山洞里睡了一個世紀的原始人。然后她解釋,凱莉包是成名于20世紀50年代的一款愛馬仕包,因格蕾絲·凱莉王妃而聞名,從此就以王妃的姓氏來命名了。這款包非常經典,價值等同于全世界最完美的一串珍珠項鏈。雖然這款包目前仍在生產,但我的女友不想要新的。她要的可是復古型的凱莉包。她聽說跳蚤市場上一位賣主手里有幾只這樣的包,但市場僅在周末開放,我們只得耐心等待,用這幾天時間來吃喝玩樂。在女友看來,所有的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大戲的序幕。這只包得要多少錢?我問。當她說大約3000美元的時候,我差點靈魂出竅。3000美元買一只舊手袋?這還不算飛機票的錢。(如果你正在計算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筆賬我算過了。)
言歸正傳,最后我們去了跳蚤市場,并找到了凱莉包。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它看起來就像我母親以前背過的那種包。里面差不多什么也裝不了,掛在我女友的手臂上有如一塊鐵板。我也許對手袋不懂行,但至少懂一點:任何直挺挺地掛在手臂上的手袋(而不是背在肩上的)不僅使你立即老十歲,而且會讓你的半邊身子僵硬起來。在這個現代世界里,你的手臂必須自由。我在此無意上綱上線,但一只手袋(就像高跟鞋一樣)確確實實會削弱你自由行動的能力。這世界永遠不會時興男人手挽一只小挎包吧,原因之一正在于此。如果你的一只手被手袋占住,就意味著所有用兩只手才能完成的趣事,比如沖入人群殺出一條血路、張開雙臂擁抱心愛的人、勇攀成功高峰、瘋狂攔出租車這些,都得與你告別了。
但不管怎樣,女友還是買了凱莉包,并為此花了2600美元。顏色不是她想要的,但勝在型不錯。當然,這只包必須馬上做防水處理,因為一旦淋上一點兒雨,一半的價值就泡湯了。防水處理?淋雨?我居然從沒想到手袋淋雨是件嚴重的事,就更別提做什么防水處理了。就在那一刻,我在心底埋怨起了我母親,她怎么從來不教我如何呵護手袋呢?我幾乎要自憐起來。但午餐時間已到。
我們倆去了一家小餐館,凱莉包就供在桌子中間,有如紀念購物凱旋的一尊小型神龕。然后,就在餐館外面,雨點從天而降。女友的雙眼開始溢滿淚水,雙唇閉得緊緊的。要寫實一點兒的話,那就是她的雙唇鼓得恰如凱莉包一般。這是一場傾盆大雨,她的凱莉包還未做防水處理。一整個下午,她只得坐在那里等雨停,總之,心愛的包是一絲濕氣也沾不得的。我覺得她和她的凱莉包很可能會坐在那里直到海枯石爛。歲月如梭,滄海桑田,雨就這么一直下著。她慢慢變老(但凱莉包不會),到了最后,一出現代版的羅德之妻化鹽柱戲上演了,女友和她的包融為一體,化身為一座戀包狂的雕像。人們為她寫鄉村音樂,寫寓言。就在那一刻,我不再為手袋而糾結了,我宣布放棄。
我回紐約給自己買了一只手袋。呃,其實也不能算是手袋。它只是個袋子。絕對是我這輩子擁有的最理想的袋子。上面有紐約市捷運卡的圖樣,黃色和藍色的結合,黃是出租車的黃,藍則是最令人發指的皇家藍。因此,它和什么衣服都不搭。正因為如此,從更深層次的角度來看,它又是那種百搭良品。它是塑料的,所以百分百防水,無論是一年中的哪一個季節,它都貌不出眾。它差不多沒花什么錢(26美元),我以后都不會換“新歡”了,因為它看起來絕對背不爛。更重要的是,它從來就沒流行過,所以永遠也不會過時。
我得承認,這只袋子并非萬能。在個別情況下我還是得用手袋,這真是討厭。但大多數情況下我還是背著我的捷運袋四處奔走。無論走到哪里,人們總對我說,這只袋子真漂亮。你在哪里買的?我告訴他們,我是在中央站的交通博物館買的,而且買袋子的錢可使本已十分出色的紐約市地鐵系統更上一層樓。據我所知,他們離開后都去買了這種袋子,不過也許沒有。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很開心。